你可能对战争不感兴趣,但战争对你感兴趣。就2003年美国领导的入侵伊拉克的战争而论,列昂·托洛茨基(Leon Trotsky)的这句话很恰当。伊拉克综合征继续折磨着美国外交政策辩论,这很像美国直升机飞离西贡后很长一段时间,越南在美国政治中所起的作用。最近一位受害者是杰布·布什(Jeb Bush),不久前,有人问他:如果当时他知道现在已知的信息,他是否会效仿自己的哥哥时,他给出了四个不同的答案。他答错了三次,第四次才迟迟给出正确答案——“不会”。这一幕展示了政治上的难言之隐,看到它令人尴尬。这一问题也不可能消失。越南不对美国构成直接威胁,而伊拉克不一样,它仍然是一个现实挑战。
伊拉克战争还是与越南战争有两个重要的相似之处。首先,伊战是一个将会影响一代美国人政治的错误。老布什(George HW Bush)曾宣称,美国在1991年海湾战争中的速战速决已经驱走了国人的越南综合征。在100小时的沙漠行动中击溃伊拉克军队,清除了美国士兵对于再次在一国丛林中陷入困境的恐惧。回顾历史,我们发现是第一次海湾战争催生了第二次海湾战争。老布什决定不推翻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为小布什(George W Bush)在9.11事件后完成这一任务埋下了伏笔。小布什发动的入侵伊拉克战争陷入了危险的城市游击战。伊拉克与越南的地貌可能不同,但教训相似。当对手比你更关心战争结果时,你很难赢得这样一场战争。
第二,伊拉克已经成为美国总统竞选人世界观的试金石。越南也曾将美国两大政党都搅浑。它把信奉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秀肌肉式国际主义的民主党,变成了一个反战派事实上的大本营。在此后多次选举中,民主党竞选人只能扭曲自己,在美国民众面前既展现反战立场,又不在国家安全上示弱。颇为愚蠢滑稽的一幕来自马萨诸塞州的自由派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迈克尔·杜卡基斯(Michael Dukakis),他在1988年竞选活动中接受媒体拍照时,摆出了一副坦克指挥官的造型。但越战的遗产也影响了鹰派共和党人。甚至连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都回避直接的军事干预,除非能确保轻松获胜——比如著名的1983年入侵格林纳达战争。
与越战不同,共和党在伊战中的政治“伤亡”是最大的。杰布·布什处于独一无二的艰难处境,因为他得否定那场他哥哥永远脱不了干系的战争。而他的年轻对手,例如马可·鲁比奥(Marco Rubio)和特德·克鲁兹(Ted Cruz),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尽管很容易想象两人如果作为参议员当时都会支持伊拉克战争。伊战的“回火”使共和党人总体上更加谨慎。除了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强硬派参议员林塞·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没有共和党人敢于以轻率的态度谈及美国向国外派出地面部队。在回答关于未来战争的“假设”时,后越战时期的民主党人都被极度扭曲了,现在共和党人也同样被伊战折磨得走了样。与此同时,2002年对入侵伊拉克投赞成票的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已经付出代价。她的赞成票使自己被剥夺了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机会,而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从中获益。但与杰布·布什相比,希拉里之前的回避看起来像是真情流露。
要怎样做才能消除伊拉克综合征呢?这正是问题复杂之处。在很多层面上,今天的伊拉克对美国而言是一个安全问题。尽管曾获益于反对入侵伊拉克,奥巴马现在成了一名受害者。2011年从伊拉克撤军使奥巴马无意中帮助伊朗巩固了影响力,并引发被疏远的少数逊尼派逃向身边最近的强人,也就是基地组织(al-Qaeda)的衍生物——嗜血成性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奥巴马的错误在于对伊拉克毫无兴趣。但伊拉克及其邻国对他感兴趣。
由于美国接连的干预和撤退,中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面临着被教派冲突撕裂的危险。奥巴马承诺了逐步结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但当他卸任时,很可能还有成千上万的美国军事“顾问”留在这两个国家。伊拉克可能对2017年谁将取代奥巴马非常感兴趣。
老布什错了。是苏联1979年入侵阿富汗治愈了美国的越南综合征。苏联入侵阿富汗使得美国可以“回敬”苏联,使其军队陷入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中。现在已没有苏联在旁帮助阐明美国的外交政策。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中国,如今比美国更依赖中东保障自己的能源供应。但中国在该地区的介入还不深——这样做很明智。ISIS以及广义上的恐怖主义对中国构成的威胁远远比不上对美国。只有美国自己可以消除自身的伊拉克综合征。
美国两党的本能都是要避免对中东做出过度的承诺。美国选民对于对外冒险主义没有什么好感。没人可以令人信服地辩称,美国能将阿拉伯世界变成民主花园。美国选民可能不再对中东感兴趣。但ISIS对他们感兴趣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而这似乎很可能——那么杰布·布什将不得不重温自己的假设。希拉里也是一样。伊拉克的幽灵依然存在,而且还很强大。
(译者/陈隆祥)